那张字条，看起来像是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，上面写着：既见君子，云胡不喜。
宋衍那时候还小，只认得字，并不知道那行字的含义。
后来随着年纪的增长，再回忆起来时，才懂得，那其实，是一封情书。
可能是母亲最初写给父亲的情书。
母亲走后，他把那张字条夹在了课本里，小心保存着。
直到有一天，被父亲发现，他勃然大怒，撕毁了那张字条。
那时的宋衍还只有八岁，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，哭了很久。
年纪又大一些之后，他曾经想问一问父亲，但只要提起，父亲就会不高兴。
久而久之，他连母亲，也不会在他面前提起了。
后来再想起，他依然不能理解，父亲为什么要撕毁字条，又为什么那样生气，而在他对母亲为数不多的记忆中，母亲很爱父亲，也很爱他。
就只有一个可能，那便是，他的父亲当时，可能是另有所爱了，碍于他，没有续弦。
所以在他青春年少的时候，有一段时间，恨过他的父亲。
然而这种恨意，终究也随着时间的流逝，以及父子之间的亲情而淡化了。
“你母亲没有说什么，她那个时候，已经说不出话了。但是我感觉得到，她最放心不下的，就是你。那时候你太小了，她怕你受委屈。小衍，你母亲她，真的很爱你。”秦放说着，又湿了眼角。
“秦教授，您跟我母亲，曾经是同学是吗？”
“没错，高中同学，也是挚友。”秦放定了定心神，再次望向宋衍，“等我休假回国，会去拜祭你母亲。”
临别的时候，秦放交给了宋衍一本相册，那是母亲高中时期的照片，很多同学在一起，青涩而又美好。
那时的母亲很年轻，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，特别美。
宋衍小心地将相册收好，走出了圣彼得医院。
徐知意紧随在他身后，“阿衍，你没事吧？”
“没事。”宋衍停了停，“你去忙你的吧，不用跟着我，我想一个人静一静。”
宋衍回到酒店，将相册放进行李箱，没有再接着看下去。
从秦教授的言语中，他可以感受到，母亲当时的痛苦和不甘，也能感受到，他对自己的爱，有多重。
多少年来，他一直因未曾见到母亲最后一面而懊恼，如果那一天，他不曾去参加数学竞赛，是不是就可以陪在她的身边，送她最后一程……
他闭上眼睛，眼前浮现了母亲的脸，她笑着对他说：“阿衍，你长大了，可以独当一面了，妈妈很高兴，也终于可以放心了。”
再次睁开眼的时候，他感觉到，眼睛里有些湿润。
他起身去洗了把脸，然后接到了徐知意的电话。
“阿衍，你还好吗？”
“没事。”他揉了揉太阳穴，走到沙发上坐下。
“我在你酒店门口，你要是心里难受的话，我可以过去陪你说说话。”
宋衍这时候，其实挺需要有人陪伴，有人倾听，但对于徐知意的毛遂自荐，他拒绝了。
“不需要，你回去吧。”
他一个人又坐了一会儿，看了看时间，然后给姜晚柠打去了视频。
现在，是江城的晚上八点，她应该已经回家了。
其实他从秦教授那里回来以后，就特别想看看她，可那个时间，她应该在忙，所以他也没有立刻给她打电话，一直等到了现在。
宋衍的时间掐得很准，姜晚柠这会儿，的确是刚刚进门。
当姜晚柠的脸出现在屏幕里的时候，宋衍只觉得自己压抑的心，在逐渐复苏。
“忙完了？”他故作轻松地问。
“刚从琴室回来，累死了。”姜晚柠吐槽着，但虽然是累，却也是满足的。
“不过刚开始都是这样，等正常运转了就好了。你那边呢，顺不顺利？”
“还行。”
“我今天刚看了你那边的天气，到零下了，你多穿点衣服，别冻着了。”姜晚柠唠唠叨叨地说，“你那副娇弱的身体，这回要是再生病了，异国他乡的，看谁能去照顾你。”
宋衍听到“娇弱”这两个字，倒是没忍住笑了一声，“你不能来，那我就回去呗，我回去让你照顾还不行？”
姜晚柠要被他气死了，“你就不能好好的别生病？”
“行，这回保证不生病。”
“宋衍，身体是自己的，你不要不当一回事。”姜晚柠严肃地说。
宋衍看着屏幕里她微微皱起的眉头，突然有一种想要用手指去戳的冲动。
事实上他也的确伸出了手指，在即将接触到屏幕的时候，他反应了过来。
“宝宝，今天很想你。”他收回了手，对着屏幕说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