桦嫦醒来时，感觉自己在一个铺满草药的地方来回摇摆，睁眼一看，原来是在老头的背上。
周边的峭壁一排排从竹篓缝隙里闪过，老孟正背着竹篓往一条小溪而去，一路上哼哼呀呀的，桦嫦不知他在唱些什么，只知道他现在心情不错。
突然，老孟一个刹车，弯下腰去，又一个起身，发出一句吆喝的同时将一株带土的草药丢了进来，桦嫦被晃得一上一下，头上还多了一堆土，忍不住咬牙道，“喂，老头，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？”
“醒了？”老孟明知故问地回她一句，挽起裤腿淌过小溪，爽朗的笑声跟随溪流滚去，“四界之旷，而予第其容尘矣，天下之大，何往而游走者哉。无他，流浪去！”
“说些鬼话。”桦嫦听不懂，翻了个白眼。
老孟笑着哼道：“鬼话如何，人话如何，妖话又如何，有人肯跟你说话才是最主要的。一生这么长，岂能被话给憋死？”
桦嫦讥讽地勾了唇道：“哼，你倒还是个乡愿。能轻松说出这种话的人往往都不是这么想的，你若是真那么怕孤独、那么想去流浪，四界哪里不是立足之地？何必选在这个荒山野岭来窝着？”
这老头说着自己想要云游天下的样子，却只怕是一辈子没出过渊谷，而他恐怕也根本不想离开这渊谷，光说不做只会耍嘴皮子。桦嫦打心里厌恶这样的人。
老孟问：“你怎么知道我现在不是在短暂的流浪？”
桦嫦笑道：“你若真是流浪过来的，就应该时时准备着说走就走，而不是每时每刻都忙得不可开交；你应该在我的同伴来找你救我的时候就拒之门外，忧惶会不会惹来一身骚；你应该在我快要咽气的时候悲悯地看着我为我悼念，而不是立即帮我接骨，还骂我短命！比起四处漂泊，你对这里反而更加眷恋，对这里的一呼一吸都要重视！又谈何是在流浪？”
老孟闻言略微一怔，笑了笑，“你这蛮不讲理的蛇妖，还真是伶牙俐齿，我救了你你反而这样诋毁我？”
桦嫦巧黠地伸了伸脖子道：“我只是看不惯你假正经罢了，明明贪恋这里的安逸自在，却要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来，属实让人生厌。”
“安逸自在。”老孟仰头看看天，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，似乎对桦嫦关于自己的看法供认不讳。
桦嫦吐了吐舌，继续道：“你也不用提醒我，我不是知恩不懂得图报的白痴，你救了我我是一定会回报你的。但你也别对我抱有多大期待，我是天生的毒蛇，接近我的人不会有好下场，我最多只能让你死得痛快一点，不能让你临死之前还能尝点什么甜头。”
老孟无奈地笑了，“贫嘴薄舌。看来是牙拔得少了，应该多砍两颗下来的。”
桦嫦闭上了嘴，舌尖滑过隐隐作痛的牙齿。
其实她这话说得也没什么错，她是很感激这老头救她，可如今她一穷二白还惹了一屁股烂账，属实是自己都顾不过来，要是早几天这老头救过她，她还能让他去鬼界威风一把，可如今鬼界恨不得把她斩尽杀绝，她能不能活不过瞿桑一句话的事，她不说得狠毒一点，迟早会把这老头牵连进来。
桦嫦不想牵连其他人，而让一个人不受伤害，最简单的办法，就是不要给他期望。
说起来，也不知道那只小狐狸怎么样了，水烛应该走得匆忙，没来得及和它好好道别。嗨，管他呢，他看起来也不是只笨狐狸，总会想办法回到狐族身边的。
至于图千域，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收鬼宠，虽说阴差阳错地救了自己，好像也没什么大用......不要就不要了吧，省得听他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。
不过现在还得想一想，等自己妖力恢复了，应该如何回到鬼界？
突然，桦嫦想起还不知道这个地方是哪里，问他：“老头，你怎么不问我是从哪儿来的？”
老孟轻笑一声，似乎不用问他也能猜到，颇为笃定道：“你啊，来的时候浑身破破烂烂、惨不忍睹，嘴这么臭，性格又这么烂，大概是做了什么坏事，被人盯上了追杀过来的吧。”
“……”
他讲得还挺对的，桦嫦一时找不到反驳的地方。但她可不是因为做了坏事而被追杀，虽然这么多年她倚傍着瞿桑在鬼界作威作福，但也仅限于鬼界，从未染指过其余三界。至于破破烂烂，桦嫦扭头看了看自己狰狞的尾巴，也还将就吧，反正化了人形也看不出来。
不过这老头不问她来历，估计也是不想惹麻烦，而且他每天要救那么多人，大概也无心关注自己是谁，等她伤好得差不多了，他们也就散伙了，大概率是永远也不会再见的。
桦嫦想了想说：“你看人还算准确，我如今也算是个亡命天涯的流浪儿，你救了我，不怕惹上什么麻烦吗？”
老孟听后突然大笑一声，不在意道：“如今的妖族，有几个不是亡命天涯？举世混浊浇漓秽，我自己就是风尘肮脏的釜底游魂，横竖也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，还有什么是值得我去怕的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