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千沛向来说困就困，伏在星云背上恨不得马上就开始打呼噜，阙蓝在她身后一手揽着她一手抓着星云的翅膀。所幸是在了目山上，大鸟不需太费劲就能滑翔很远。
他们打着旋向下降落，原本阙蓝是想让星云擦着东面的山体回营地的，这样就不会引起西面出峡谷的仪仗的注意，只是刚刚往下降落的时候，他就感到来自另一个方向的目光，仿佛一双眼睛透过数里的距离灼灼地注视着他。
怎么可能……
目光怎么可能汇聚成实质性的感觉？
一种赤/身/裸/体暴露在笼子里的羞耻跃上心头，他摸了摸李千沛的睡颜，暗自捏紧了拳头，压着声音对星云说：“转向星云，我们去那边。”他说完扯了扯鹤另一边的翅膀。
似乎跟他有同样感觉的仙鹤还未等他吩咐便一个侧旋，发出充满怒气的啼鸣先声夺人，离队列还有半里之遥的时候，星云几乎贴地在滑行了，但速度极快，眼看着就要从侧面冲进仪仗。
阙蓝神情紧绷，在它背上伏低身体，烈风刮得耳廓生疼，他用手掌捂住了怀里熟睡之人的耳朵。
数百名喇嘛组成的队列，他们大多戴着明黄色的散穗鸡冠帽，披着暗红色的僧衣，人数虽然众多却极安静，大多数的僧人一边走一边转动手里的法器。队列中最惹眼的便是中段有一顶四十人合抬的八宝重顶轿辇，远看更像是抬了个牧民圆顶帐篷，只是周身都挂满了经幡，五彩斑斓的经幡和风铎在行进中发出唱歌一样的悦耳声响。
星云快要撞上轿辇的时候突然转向，从轿子侧顶上擦了过去。
震惊于星云硕大的体型，僧人们受到了点惊吓，但是队形依然紧密，没有一丝骚动。
背上的李千沛也感到一丝不安稳，把脸转个方向。
又来了，那双眼睛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再次瞩目于他们。星云不满地爆发出一声唳叫，冲上几丈高度回旋一圈再次俯冲而下。
这次阙蓝看得更清楚了，轿辇的前方有四五位骑马的大裕官员，其中行在正中央的小个子男人穿着紫色官服，虽然并未谋面，在整个北境三品以上的官员，独得他一位。
北三州转运使，焦蒿。
地面上的所有人都抬头注视这突然降临的仙鹤，
星云这次转向非常急，与阙蓝心意相通般地从焦蒿头上两尺的距离滑过去，巨翅扇起的草屑尘土袭击了几位大人。
仿佛时间放慢下来，与焦蒿的目光交错的这个刹那被怪力拉长，阙蓝微微拧紧的眉目毫不回避地与他的目光对撞。怀里的李千沛此刻也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，眼前飞快掠过的就是焦蒿冷淡厌恶的四白眼，双目对四眼在一霎的交错，已经把双方的恶意都拉满。
星云再次上扬离场，在空中打着圈。
“焦蒿去接喇嘛了？”李千沛搞清楚了这里的情形，“倒是一个躲开的好理由。”
“嗯……”经过刚刚与焦蒿那一次眼神的对撞，阙蓝莫名有些后悔转到这边来蹚浑水，该规规矩矩回营地的，“弄醒你了，咱们马上回去。”说着他揉了揉她脏兮兮的头发，“回去我亲手给你洗头发。”
“好……”她难得甜甜地应一句，却莫名感到地面上一股奇异的力量向她袭来，有人正在洞察她，穿过她的骨骼肌肉，窥探她的内心。
星云想要再次俯冲下去，找出这股力量的源头。
“星云不要，我们回去。”阙蓝立刻拉住它的翅膀，“回去。”
星云长啼一声，虽有不甘心，却转了一圈，往东边飞去。
鹤背上的两人回头向地面上看，那四十人从藏地一路抬到金州、步行超过六千里的八宝重顶大轿里，一只手掀开了厚重的窗帘，露出一只菩萨般半睁半闭细长眼眸，盈盈地送别两人。
这慈悲无尚的眼光，却像剔骨弯刀一样捅进两人的背脊里。